本刊记者 姜 巍 高妍蕊 张菀航
6月7日，第八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在京落幕，双方在战略领域达成上百项共识，仅经济方面就达成60多项成果，其中,“中国首次决定给予美国2500亿元人民币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RQFII）额度”备受瞩目。
回顾人民币国际化进程，1996年12月，中国允许用于贸易的人民币与外币完全可兑换，但对买卖外币进行贷款和投资仍有规定和限制。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开始逐步放松资本管制，并在2005年，将人民币与美元挂钩的制度改为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整、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而在美国发生次贷危机后，美元的坚挺形象受损，导致美元大幅贬值，致使我国外汇储备实际缩水严重，为了降低汇价风险，促进我国对外贸易、投资和金融的进一步发展，中国明显加快了人民币国际化的步伐。
“入篮”：人民币国际化的新起点
2015年可以被称为“人民币国际化元年”。2015年11月30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宣布将人民币纳入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于2016年10月1日正式生效。人民币成为继美元、欧元、日元、英镑之后第五种加入SDR的货币。这意味着人民币国际化又推进了重要的一步。有专家称，随着人民币加入SDR，国际货币体系将发生“裂变”。对此，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银行研究室副主任、研究员吴庆在接受《中国发展观察》记者采访时表示，要解答这个问题，首先要理解什么是SDR，以及具备哪些条件的货币才能被纳入SDR。他分析，SDR是IMF构建的一个货币篮子，其最初意愿是建立一种能够在全球贸易和支付体系中真正被使用的货币，但由于在有些国家之间未能达成共识，SDR到目前为止还仅仅是用于记账的货币，在各个国家的政府和央行之间使用。且只有满足“发行货币的经济足够重要”和“发行的货币足够开放”两个条件，才能够被纳入SDR。在货币层面上，旧有的国际货币体系接受了人民币，人民币就能够在这个体系里发挥自己的作用，同时坚定地追求人民币自身在跨国贸易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人民币纳入SDR，并不能构成国际货币体系的裂变，到目前为止，人民币不能挑战美元的国际储备货币地位。”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外经所研究员、国际金融室副主任刘翔峰告诉记者。她分析说，国际货币体系包括确定国际储备货币、各国货币的汇率制度、资金融通机制以及有关国际货币金融事务的协调机制等内容。现行国际货币体系的特点是美元为主要本位货币，多元化的国际储备体系包括美元、欧元、英镑、日元、黄金、特别提款权等；各国汇率实行的是浮动汇率制或盯住美元的汇率制度等多样化安排；大国之间缺乏制度化的货币合作，国际收支调节机制多渠道，成员国可以运用汇率机制、利率机制、IMF的短期贷款与干预、国际金融市场及商业银行的融资等多种手段对国际收支进行调节。这种国际货币体系带来了一系列问题，包括世界经济失衡、金融危机、债务危机、各国对跨境资本流动监管的困难等，这些因素促动了对现行国际货币体系的不断反思。国际货币体系变化的总体趋势是，美元仍居主导地位但会逐渐趋弱，国际储备货币向多极变化，国际货币体系不断出现新的变化趋势。
设立人民币清算行，美国早有意愿？
目前，伦敦、巴黎、新加坡、香港、法兰克福、多伦多、东京等全球主要金融中心均设立了相应的人民币交易市场。而在第八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吹风会上，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易纲表示，随着人民币国际化的不断推进，人民币清算和结算业务在美国市场取得了进一步发展，未来，中方也将在美国设立人民币清算行。对于未来在纽约建立人民币交易中心，有媒体戏称“美联储对华投降”，人民币国际化即将攻下最后的堡垒——美国。
刘翔峰认为，在纽约建立人民币交易中心是人民币国际化的实质性推动。她阐释，美国OTC外汇市场主要包括即期、远期、掉期和期权，2015年4月所有OTC外汇交易产品中，就日均交易量看，即期产品占比48%，远期产品占比22%，掉期产品占比25%。人民币清算中心在纽约的设立，标志着人民币进入外汇市场的主战场。此举会推动两国金融合作，有益于美国银行机构和企业对中国进行人民币投资，可能会推动对中国的人民币债券、人民币股票等各项人民币产品的投资。由于美国是中国的第二大贸易伙伴、第一大出口地和第四大进口来源地，与中国往来频繁的贸易商，可以使用人民币进行贸易结算，在美国当地可以很大程度地节约成本和获得汇兑收益。
吴庆则笑言，对于在纽约开通人民币交易这件事，华尔街应该比北京的金融街更有积极性。他说，人民币成为主要的国际货币之一，是大势所趋。全球主要金融中心建立人民币交易中心是当前发展的路径。因此，在纽约建立人民币交易中心就是其中一步而已。对人民币来说，这算不上特别重要的一步。全球最主要的外汇交易中心是伦敦。伦敦已经开通了人民币交易。如果纽约不开通人民币交易的话，会让自己和伦敦进一步拉开差距。
而以上观点，也从一则新闻报道中得到论证：“2015年11月30日，纽约原市长、彭博公司创始人布隆伯格(Michael Bloomberg)联合多名财金高官成立了人民币交易和清算工作组，牵头推动人民币在华尔街的交易，并游说美国和中国官员在纽约建立人民币清算中心。此后，包括花旗集团、摩根大通、高盛和中国工商银行在内的许多中美大银行也已加入该工作小组。”——美国早就抱有设立人民币交易中心的想法。
人民币国际化面临的风险与挑战
人民币国际化是一个逐渐走向贸易结算货币、投资货币和储备货币的过程。刘翔峰指出，去年人民币“入篮”是保障SDR稳定性的重要举措，并预示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金融改革得到了IMF的认可，同时也向全球传递了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未来人民币等相关市场化改革仍将持续。
回首中国央行走过的道路，从2005年开始推动人民币汇率改革，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吴庆在采访中对央行这些年的工作给予了肯定，但同时也提出了一些质疑。
吴庆指出，此前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央行在香港离岸市场上打击炒汇，把人民币的利率提得非常高，最高时隔夜利率达到了66.8%。另一件事是我们的外汇管理局最近不断加强外汇管制。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将可能导致人民币国际化前功尽弃。他继续说，IMF现任总裁拉加德一直注重和中国建立良好关系，在任期内致力于帮助人民币加入SDR，对中国从没有说过坏话，但在达沃斯论坛上开始对人民币、对中国央行提出一些批评，说中国的央行不会和市场做交流。“我认为这个批评还是很温和的。”吴庆说。
刘翔峰则通过一组数据说明，人民币币值的稳定和是否可自由兑换决定了人民币的国际使用程度。数据显示，2015年8月11日汇改后，人民币汇率中间价三天内贬值4%，在岸与离岸的人民币汇率价差一度高达1100点，引起国际金融市场震荡。至今年6月15日为6.6001，比汇改日贬值8.02%。离岸人民币存款下降，香港、台湾和韩国1－4月分别下降15%、3%和48%，新加坡2016年第一季的人民币存款额下跌13%。未偿还的点心债余额今年迄今已经下降15%，在岸人民币从2015年底的8250亿美元减至今年6月的7020亿美元。
刘翔峰直言，人民币加入SDR不是一劳永逸，SDR每5年作一次评审，一种货币在符合条件的时候可以加入SDR，当不符合条件的时候也可以退出SDR，要继续坚持改革开放，人民币作为SDR篮子货币的地位才能得到不断巩固，人民币利率、汇率市场化等改革将成为重中之重。她说，虽然此举有助于倒逼中国金融开放体系的更快构建，但也可能由于金融体系不完善而滋生潜在的风险。
刘翔峰总结了人民币国际化将面临的三方面风险。一是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的汇率风险，如果人民币汇率出现过度贬值和升值，都会出现人民币币值不稳定。二是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的收支失衡风险。如果跨境资本流出过快，金融资本项目大幅逆差，导致国际收支失衡，则人民币贬值压力出现且不断增大，人民币币值不稳定。三是离岸人民币价格可能会对在岸人民币价格形成冲击。随着境外人民币不断增加，离岸人民币汇率价格的影响力增大，央行货币政策的独立性面临的挑战加剧。而且，目前纽约、新加坡和香港的人民币期货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发展，可能引导人民币汇率价格，也许会挑战人民币汇率定价权。
继续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构建更加稳健高效的金融体系
美国财长雅各布·卢在第八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闭幕式上说，中方承诺采取具体步骤，扩大美国金融企业进入中国金融市场，还承诺继续面向市场推进汇率改革。由此可以看出，中国对继续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诚意十足。
人民币国际化的影响是全球性的，将提升中国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对世界金融格局产生重要影响，未来会成为国际货币体系中的重要一极。刘翔峰对此给出了自己的理解。她认为，人民币国际化不仅直接促进了中国金融服务贸易的一体化，且直接增强了企业对外投资的便利程度，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可以使中国摆脱过去在国际贸易中依赖廉价商品的局面，提升经济的国际竞争力。
“在国家推出‘一带一路’战略以及人民币纳入SDR货币篮子之后，人民币资本项下可自由兑换就更具现实性和紧迫性。”刘翔峰说。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分类，资本项目包括7大类40个子项，目前我国完全可兑换或部分可兑换的有35项，不可兑换的仅有5项。争取在上海率先实现资本项目可兑换，将大部分不可兑换项目和部分可兑换项目特别是有关资本货币市场与个人有关的项目转换为可兑换项目。对风险较大的项目，尝试开展限额内可兑换试点。上海自贸区“金改40条”提到要在自贸区内率先启动合格境内个人投资者境外投资试点，并适时扩大个人可兑换限额，这意味着QDII2即将破冰，有助于国内风险承受能力强、资金规模充裕的投资者拓宽投资渠道，进行全球资产配置，可以加速推进各项金改措施尽快落地。资本项目开放进程中要注意风险防范，尤其要注意短期资本跨境流动风险。
“人民币国际化需要一体化的金融市场和完善发达的金融体系。”刘翔峰进一步解释。只有发达深厚的金融市场才能为人民币国际化的需求和供给提供便利，人民币才能对外逐渐承担国际责任。一是紧密配合人民银行，做好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的顺畅运营；二是增强金融市场功能，建立发达高效的人民币市场平台；三是扩大金融市场的开放，扩大QFII、RQFII和QDII的参与者主体、投资范围和投资额度，向境外人民币持有者开放市场。只有不断提供足够多的人民币定价的、可信赖的、收益丰富的产品，同时承担向国际社会提供公共品的责任，市场能够自由进出而无需花费太大成本，人民币才能成为国际上的储备货币和避险货币。
正如吴庆所说的，像索罗斯那样的全球炒家早已盯上中国央行这只坐拥3万亿美元外汇储备的“肥鸭”。虽然，人民币纳入SDR、首次给予美国2500亿元人民币RQFII额度等推进了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但还远远不够，如果不能防范和纠正错误，也可能发生逆转，成为全球炒家的桌上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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