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受文
2018年是贯彻落实十九大精神的开局之年，是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也是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关键一年。我对当前外贸、外资、多边和区域合作等问题谈几点看法。
加快外贸转动力、调结构，推动外贸从量的增长走向高质量发展
十九大报告提出，拓展对外贸易，培育贸易新业态新模式，推进贸易强国建设。这对我国外贸提出了发展目标，明确了实现路径。
2017年，我国外贸形势回稳向好，增长超出预期。全年货物贸易总额达到27.8万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14.2%，继续稳定了中国作为世界第一出口大国的地位。
同时，外贸结构进一步优化。在外贸进出口中，民营企业占的比重越来越高，一般贸易增长比重大大超过加工贸易，中西部外贸增长超过东部地区，服务贸易增长了8.2%，达到4.3万亿元人民币。
外贸动力转换加速，新的动能加快形成。2017年我国跨境电子商务综合试验区进出口增长速度达到100%，市场采购贸易方式出口增长达到30%，服务贸易作为对外贸易新的增长点，其创新发展试点有了显著成效，“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也为我国外贸发展提供了新的空间。
展望2018年，外贸会继续保持回稳向好的势头。世界主要经济体经济“齐步走”，我国外贸内生的增长动力也在增强，金融环境有所改善，大宗产品价格有可能稳中有升，全球市场信心增强，国际市场需求保持复苏状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2018年全球经济增长将达到3.9%，这是近3年来最高水平。我国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持续深入，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深入实施，科技实力在增强，产业不断升级，以技术、品牌、服务质量为特征的中国外贸竞争力进一步形成，为今年我国外贸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最近，我们对全国重点外贸企业的调查结果显示，86.8%的企业出口订单有所增长或与去年持平， 91.2%的企业预计今年的进口与去年相比会呈增长或持平态势。从该问卷调查来看，今年的外贸形势是不错的。
但是，我国外贸发展仍面临一些困难和挑战。
第一，全球产业布局面临调整。原来以价值链为基础的国际贸易增长非常迅速，不同的地方价值链在形成，导致中间产品贸易增长迅速。但是，原有价值链趋于成熟、新的价值链还没有形成，使得全球产业布局的步伐没有过去那么快。
此外，发达国家与新的经济体原来在成本上有很大差别，现在差距在缩小。智能化和制造技术快速发展，劳动成本变得不是一个重要的竞争因素，这就导致全球产业转移步伐放慢、增长动力不足。
第二，不确定性因素增多，贸易保护主义升温，某些经济体出现逆全球化思潮。一些发达国家对中国的贸易救济调查频频出现，这些贸易救济调查以前集中于产品，后又延伸到规则方面，并且贸易摩擦中的政治化倾向在增强。
第三，我国传统行业竞争优势在弱化。比如，劳动密集型产业在转移，或者这些产业虽未转移，但新增的订单在转移。
近期，一家比较权威的研究机构对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的企业进行了调查，结果显示，这两个地区10%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包括外资企业和国内企业）计划在未来3年内到海外投资。
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我国外贸会处在一个结构调整步伐加快、新旧动能连续转换的关键阶段。我们要贯彻十九大精神，扎实推进贸易强国建设，加快外贸转动力、调结构，培育新的竞争优势，推动外贸从量的增长走向高质量发展。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我国发展对外贸易，并不刻意追求贸易顺差，而是坚持进口与出口并重，致力于外贸的平衡发展。
实际上，从整体来看，我国是和相当一部分国家有贸易顺差，但是我们还和很多国家有贸易逆差。一个国家的贸易是顺差还是逆差， 与一国的经济结构、国际竞争力等因素密切相关。而且，即便我们有比较大的顺差，但是顺差带来的好处是为各方面所共享的。最近几年，我国的货物贸易顺差占GDP的比重都在减少，如果再考虑到服务贸易逆差，中国经常项目的顺差占GDP比重已经大大低于3%，这是国际上认为贸易平衡的一个门槛。
为了促进贸易平衡发展，今年11月5-10日，我们将在上海举办首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这是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着眼于推进高质量开放作出的重大举措， 也是中国主动向世界开放市场的重大举措。进口对于改善国内生产要素供给，推动国内消费升级具有重要、积极的作用，也有利于传统产业升级换代，加快培育战略性新兴产业，还有利于丰富国内市场消费选择，更好地体现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
高度重视外资的作用， 进一步提高我国吸引外资的国际竞争力
国际贸易与利用外资是对外开放的两个重要方面，利用外资一直是我国对外开放的重要内容。十九大报告提出，实行高水平的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政策，全面实行准入前国民待遇加负面清单管理制度，大幅度放宽市场准入，扩大服务业对外开放，保护外商投资合法权益。报告还强调，凡是在我国境内注册的企业， 都要一视同仁、平等对待。
中国吸引外资的环境不断改善。今年1月23日，联合国贸发会议发布的报告显示，2017年全球利用外资下降了16%，中国利用外资按照美元计算增长4%。如果我们的投资环境不行，是不会实现这样的增长的。
中国利用外资已名列世界第二，外资的产业结构和区域布局不断优化。在我们利用的外资中，高技术产业吸引外资的增长较快， 2017年增长了61.7%，占比达到28.6%。另外，中部地区吸引外资增长了22.5%，中部地区承接国内外产业转移的能力明显增强。
我们投资环境的改善，与产业配套能力的增强、政策环境的改善、基础设施条件的优化、经济社会发展的前景比较好等方面都是密切相关的。我们有信心在2018年保持利用外资规模继续稳定、结构进一步优化。
在利用外资方面，现在大家可能听到一些不同的看法，觉得中国对外投资应该开始发力了，应该达到与吸引外资持平甚至超过吸引外资了。我们利用外资是不是多了？这里通过一组数字来说明：2017年，我国利用外资1300多亿美元，美国利用外资是我国的3倍左右，有的时候甚至超过3 倍。美国GDP只比中国多50%左右， 但吸引外资是中国的3倍。我国外资总额占GDP比重只有1.2%，印度吸引外资占到GDP的2%左右。如果算人均，我国人均利用外资水平更低了。所以，从规模上看，中国吸引外资不是多了，而是少了。
而且，外资对我国经济发展的贡献是值得高度关注的。比如，我国的外资企业占所有企业总数的比例只有3%，但是，今天中国对外贸易的45%是外资企业实现的，税收总收入的19%左右是外资企业创造的，城镇就业的10%是外资企业提供的。外资企业在中国经济发展中，特别是在践行新的发展理念过程中，仍然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它们不仅为我们带来资金，更带来先进的技术、市场、高素质人才、创业经验，还带来我们进入国际价值链、生产链、创新链的入门证。我国经济由高速增长向高质量发展转变，更应肯定和重视外资的“引技”“引智”作用。
最近也有国外报道说，中国开放落后了，中国开放市场步伐减慢了。实际上，这只是他们的感觉，与事实不符。中国制造业基本已经实现了全面开放，服务业领域开放不断扩大，世界贸易组织（WTO）定义的服务贸易行业有160个，中国入世时承诺开放100个，实际上现在已经开放了将近120个。我们开放的步伐和范围比发达国家都强，在发展中国家当中，我们的开放更是首屈一指的。
当然，我们的开放并不是已经到了尽头，还需要进一步扩大开放。要按照十九大的要求，进一步放宽市场准入，特别是扩大服务业对外开放，进一步提高我国吸引外资的国际竞争力。
我们即将实施国家级开发区创新提升工程。国家级开发区是吸引外资的主阵地，占吸引外资的20% 左右。它们的基础设施比较好、管理体制比较优化、产业配套和创新能力比较强，所以我们要启动开发区的创新提升工程。
我们将进一步加大自贸试验区的改革创新力度，赋予自贸试验区更大改革自主权。现在全国已建立11个自贸试验区，自贸试验区负面清单进一步缩减，要进一步扩大开放领域，特别是服务业开放领域， 探索建设中国特色的自由贸易港， 拓展外资并购。
对于西部地区扩大开放，我们要研究制定更加灵活有力的政策措施，支持西部承接产业转移，促进西部发展。
我们还会进一步改善投资环境，制定全国版的外商投资负面清单，加快《外国投资法》的立法进程，完善对外资企业的产权保护， 特别是知识产权保护。
推动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中国要在多边和区域合作两方面发挥更大作用
按照十九大报告所提出的要求，对内我们要推动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包括贸易、投资的自由化和便利化；对外要推动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
推动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主要有两个领域，一个是多边贸易体制，以WTO为代表；另一个是区域贸易安排，包括自由贸易协定（FTA）、自由贸易区。这两个方面是推动经济全球化的两个轮子。随着中国经济越来越走向世界经济舞台的中央，我们在多边和区域合作方面都需要发挥更大的作用。
第一个轮子，就多边领域而言，多边贸易体制是经济全球化的一个重要制度保障，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离不开多边贸易体制建设。在多边贸易体制建设方面，WTO处于中心的地位。2008年爆发了全球金融危机，各个国家没有采取以邻为壑的政策，没有采取限制贸易、限制投资的政策，没有像20世纪30 年代那样采取增加关税的措施，就是得益于WTO的作用。WTO有三大功能：谈判功能、贸易政策审议功能、贸易争端解决功能。
然而，现在多边贸易体制遇到了很大的挑战。在谈判领域，多哈回合谈判遇到很大困难，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意见不一致。WTO的164个成员，每人一票，要就某些议题达成协议非常困难。更主要的是，一些发达国家认为他们在全球化中吃亏了，在WTO协议中也吃亏了，所以对参与谈判不积极。
WTO谈判在较容易的领域上都已经达成协议，而剩下的要达成协议，难度非常大。2017年12月，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召开的WTO 第11次贸易部长会议上，没有就传统的议题达成协议。传统议题就是农业议题，发达国家对农业有很大的保护，给予巨额补贴，发展中国家认为发达国家如此做违背了市场经济的基本做法，明显不公平，若不予以纠正，则不会开放市场。发达国家却认为，发展中国家总是在寻求WTO协议的特殊待遇。发达国家强调效率，发展中国家讲究公平，双方就农业这一主要议题难以统一意见。而对于一些新议题，比如电子商务、投资便利化，发展中国家又不太感兴趣。WTO的谈判功能因而面临很大困难。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说， WTO的谈判功能虽然山重水复，但依然前景可期。中国和许多发展中国家认识到，需要开放市场，进入全球价值链，才能为中小企业和创新型企业带来机遇。从这个意义上说，WTO在这种新领域的谈判仍然是有很大可能的。
中国是多边贸易体制的坚定支持者、参与者和重要建设者，未来会以更加积极主动的姿态参与世贸组织的活动，支持多边贸易体制， 推动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
第二个轮子，即区域贸易协定。据WTO统计，现在全球生效的区域贸易安排有286个，其中主要是自由贸易协定这种形式。FTA对于推进全球化起到了重要作用。
中国积极参与其中，而且制定了关于自贸协定的发展战略，即立足周边、辐射“一带一路”、面向全球的自由贸易协定网络。目前，我们已经与24个国家和地区签署了16个自贸协定。但是，我们自贸协定的水平还需要进一步提高， 这表现在全球前十大经济体没有一个和我们签署FTA，主要贸易伙伴美国、欧盟和日本还没有与我国达成自由贸易协定。另外，我们已经签署的16个自由贸易协定的水平还比较低。我们所签署自贸协定的自由化水平只有90%，而大家最近听到的CPTPP（全面且先进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的自由化水平达99%，即99%产品实现关税为零。
因此，尽管我们在自由贸易区战略实施方面取得了巨大成绩， 但仍有更大提升的空间，这也是我们发展更高层次的开放型经济的必然选择。我们目前正在进行谈判的重要自贸协定，包括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等。希望经过努力，尽早达成一个现代、全面、高质量和互惠的自由贸易协定。另外，我们要积极推进落实《亚太经合组织推动实现亚太自由贸易区北京路线图》，向着建成亚太自由贸易区的目标不断迈进。
总之，新时代为我们的贸易、投资和多边区域合作带来了新机遇，也需要我们有新作为。中国经济正在由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我们要开启进一步走向世界、发展更高层次的开放型经济的新征程。
作者为商务部副部长、党组成员。本文是作者1月27日在“国研智库论坛·新年论坛2018”上的演讲，本刊记者高妍蕊整理，未经作者本人审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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