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满平
笔者的家乡QY县是湖南西南部一个农业大县，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在全国2000多个县当中处于中等偏下水平。综合多年来回乡所见所闻发现，近年来QY县城乡尤其是农村地区经济和社会都得到了较大的发展，每一次回乡都会充满惊喜。特别是十八大以来，从县域经济发展、美丽乡村建设，到家电下乡、互联网+农产品，再到智能产品的普及，都能切身感受到QY县城镇与农村的变化。但如果从持续发展的角度出发，从更长远、更宽广、更深层次考虑，目前城乡的发展远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尤其是在农村地区，在许多方面还存在隐忧或值得改善的地方。
取得的成绩
（一）基础设施越来越完善， 交通越来越便利
以前从北京回QY县，只能选择坐绿皮火车，时间长达24个小时。而且从县城到各乡镇，基本上是泥土路，班车也少得可怜。如今， QY县建设了高铁站，短短几个小时就能到达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另外，上一级政区YZ市还建设了机场，这样除了坐高铁也可以选择坐飞机直达北上广等地，QY县与YZ市开通快速路，大约半小时到机场，非常方便快捷，基本实现了从县城到国内大城市的朝发夕归。而且，目前QY县各乡镇基本实现村村通水泥路，之前坑坑洼洼的泥土路面不复存在，从乡镇开往县城的班车频率大幅增加。可以说，如今回乡选择更多了。除交通外，在一些人口相对较多或经济相对发达的乡镇，在垃圾治理、水电等集中供应、居民健身器材投放等方面都有了质的改观。可以说，QY县乡镇基础设施建设日新月异。
（二）物资越来越丰富，购物越来越方便
以前从外地回来，总是想带些外地特产，怕回乡后买不到，在火车、班车上经常可以看到回乡的人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现如今，随着城乡居民整体收入水平提高、电商消费从城市向农村转移，很多原来扎根在一二线城市的大型超市和连锁集团逐步下沉到四五线城市甚至乡镇。在QY县城，可以去步步高等大型超市购物，各种南货北货一应俱全，可以买到一些在大城市常见的知名品牌，还可以去麦当劳店吃汉堡，去豪华电影院看电影。在乡镇，以前农户住得比较分散，没有超市，基本是小商店，商品种类少，选择不多。现在乡镇上大型店面多了不少。在QY县经济相对比较发达的某镇，由于道路整齐、人流集中，一条街道涌现好几家超市。过去买东西不方便，年前要去集市进行一次大采购，把春节期间需要的东西一次性全买齐，囤积在家里。现在春节消费更加日常化，一次性集中购物减少了很多。
（三）生活方式越来越现代化，接触信息越来越开放
一是农民上楼趋势明显。以前农民住的基本上是低矮的土平房， 没有任何装修，周围连着茅房和猪圈，环境脏乱差。现在基本上是靠街搭建独立的两层或三层新楼，条件好的农户还围成一个小院子，自带一个压水井。新楼里面大都进行了装修，贴着瓷砖，配备了现代化的家具，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城市居民的家庭差不多。听一位朋友介绍，她在QY县某乡镇街上卖家具， 一年的收入就能上百万。二是越来越多的农民家庭购买了汽车。笔者有很多还住在农村的初中同学，近些年相继购买了汽车，经常相约周末到别的地方游玩和聚会。三是农村无现金支付的方式越来越流行。现在回家到集市上或超市走一圈， 很多摊贩面前都放着二维码，微信、支付宝，买东西时选择手机付款的人越来越多。不仅如此，“有事先发个微信，买东西先逛淘宝， 付款时先问问二维码”，这些城市的生活场景日益在农村得到普及。通过网络，之前闭塞的农村逐步与外界接轨，接触的信息越来越开放。四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逐步被打破。以前在农村，大部分生活必需品是自给自足：粮食、蔬菜由自家种，猪牛等家家畜由自己养，做饭取暖由自己上山砍柴，年货由自家制作。现如今，商品经济越来越发达，大多数生活必需品通过到集市或超市购买。
存在的问题
（一）农村人口大大减少，空心化严重
首先是农村生育率下降，家庭人口数量减少。实行计划生育政策之前，国家鼓励生育，QY县农村拥有三四个及以上孩子的家庭非常普遍；实行计划生育后，受政策限制，再加上父母基本上常年在外面打拼，压力大，现在农村家庭也不愿意多生孩子，一般都在两个左右。其次，随着城镇化的推进，学习成绩好的农民子弟通过考学而离开农村， 有能力、在外地打工的人通过在县城买房而离开农村。剩下还待在农村的人，与其父辈相比，有意愿并有能力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少得可怜。所以，才会出现从事农业生产的主力是“3860”部队的说法（38指的是妇女，60指的是老人）。除春节外， 其他时间在农村很难见到年轻人， 很多崭新的楼房空置着，没有人住，很多良田被撂荒。
（二）农村离婚率提高的同时，适婚男青年婚配难度骤增
以前在农村很少听到离婚的消息，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农村与外界交流日益增多和方便，很多农村夫妇都曾在外地打过工，见过世面，崇尚个人自由意识增强，再加上拜金主义的流行，农村尤其是年轻夫妇离婚率逐年提高。笔者老家一个村民小组，共20多户，近些年竟然有4对年轻夫妇离婚。儿时的伙伴、小学同学中离婚的也不少。另一方面，农村适婚男青年婚配难度骤增，单身汉越来越多。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农村人口总数减少； 二是农村适婚女青年通过读书或外出打工，嫁到外地的增多；三是结婚成本越来越高。现在农村结婚， 很多女方要求男方不仅在农村盖有新房，还要在县城买房。而目前QY 县城房价均价在5000元以上，农民人均年收入才1.3万元，压力可想而知。适婚男青年婚配难带来的另一后果就是骗婚现象增多，笔者一位亲戚的小孩结婚，女方结婚前向男方索要10万甚至更多的聘礼，结婚后短时间内就提出离婚，而聘礼拒不退还。
（三）农村与城市隐性差别加大，读书无用论再起
农村与城市之间差别既有明显、可以看得见的，如收入差距、公共服务等，还有潜在的、看不见的差距。主要体现在当前我国不同阶层固化趋势明显，从农村流动到城市并能真正享受到市民待遇的难度加大。农村孩子通过读书考上大学，再留在城市里工作，是一条非常理想的“跳龙门”之路。而如今，抛开读大学高昂的学费不说， 农村出身的大学生毕业后要面临更大的就业压力，即使能就业，还要面临城市高房价压力。于是，其中很多人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买不起房，无法在城里扎根，又辗转回到农村，导致农村读书无用论调再起。更何况，很多原来在农村教书的教师想方设法地回到城市，农村的学生基本上是留守儿童，农村教育质量滑坡，能考上大学的农村孩子凤毛麟角，这也是现代大学校园特别是著名大学里农村孩子比例越来越低的原因。笔者老家所在的村，共1000多名村民，之前还有不少子弟能考上大学，近些年来很少听见有哪家孩子考上大学的消息。
（四）农村食品安全和环境污染问题突出，并难以受到重视
近些年国内爆发一系列食品安全问题，城市里的重视程度越来越高，但农村成为被人遗忘的角落，监管不到位，导致很多假货、质量差、过期的商品由于其价格便宜而在农村市场泛滥。尤其是质量不过关的奶粉以及儿童食品， 危害更大。另外，伴随工业化、城镇化深入推进，很多污染大、劳动力密集的企业例如造纸、化工、水泥等在城市里被限制，只好转移到农村，再加上农村当地的矿产资源开发、宅基地开发，很多良田、池塘被占，树木被砍，生态环境遭到破坏，患癌症或其他不明病症的村民越来越多，青壮年劳动力非正常死亡现象增多。笔者前些年回老家时，就听到有4个村里的老乡患上绝症，而他们的年龄大都不超过50 岁。
（五）农村新房建设杂乱无章，形成大量“两违”建筑
我国古代和近代的农村房屋和农村规划大部分做得相当不错， 如福建的土楼，徽派农村建筑，鄂西和湘西的土家苗家吊脚楼，陕北甘肃的窑洞式房屋，都建得相当有特色，还实用舒适，特别适应当地的环境。现如今回乡一看，之前的传统村落（有传统的槽门、正堂， 还有祠堂等）已经不复存在，新建的房子基本上建得七零八落，杂乱无章，在形状上千篇一律的方正房屋，毫无设计感，更谈不上美感， 单纯地追求建筑面积和楼层。不仅如此，很多农民无国土和规划意识，形成大量“两违”建筑，造成新建房占用大量的耕地和林地。而之前的宅基地浪费严重，没有得到复耕和有效利用。
（六）农村人情风、赌博风、游戏风“三风”盛行
一是人情风。由于同村的农民大多具有亲戚关系，只要别人发生什么事，都必须要去表示一下，否则背后总容易遭人闲话。在农村表示人情的方法就是礼钱，如今农村搬家、小孩满月、过生日、结婚、过寿、丧事等，都是需要收礼的。这些礼钱往往是越涨越高，从原来的几十到现在的几百，导致村民负担加重。二是赌博风。在农村，没有其他的娱乐项目，没事了就打牌，并且打牌都是要钱的。在QY县城和农村，盛行打麻将、扎金花、掐胡子等活动，饭前饭后都要进行相似活动。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以赌博为生的团队，专门诱惑一些在外地打拼、本地有钱的人进行赌博活动，一些人因赌博倾家荡产。笔者一位初中同学，身陷赌博，欠债近百万，不停地向在外地工作的同学、朋友借钱还赌债。三是游戏风。由于农村出现很多留守儿童，父母亲常年不在身边，学校监管又不到位，导致一些小孩去游戏厅玩游戏，或者买智能手机上网玩游戏，荒废学习。
（七）传销、高利贷、非法集资等现象频现
现在，在外地打拼的人回到老家，和亲友见面被问起最多的问题就是“你的工资是多少”或者“赚了多少钱”。金钱成为衡量个人成就的重要标尺。至于获取金钱的路径是否合法，往往不被过多在意， 因此传销、高利贷、非法集资等现象便不断出现。笔者一位初中同学，在外地进行非法传销一年挣了不少钱，过年回家很多村民对他表示艳羡。再如非法集资，笔者的老父亲就曾因相信一位熟人介绍，集资搞所谓的老年公寓项目，而被骗去1万元。而高利贷在乡村可以说是半合法化地存在，有的人因它而暴富，有的人因它而损失惨重。
（八）农村生活开支越来越高，压力增大
表面上看，农村生活成本比城市要低。但实际上与农村居民收入相比，支出占比越来越高。一是由于交通不方便，物流成本高，导致农村很多商品价格超过城市，例如猪肉价格、衣服与家电价格都要比城里贵。二是电力等能源、交通成本贵，QY县农村用电价格为0.58元/度，超过北京等大城市用电价格。三是用工成本和建材成本上升，农村盖房的成本增加。四是看病费用贵。当前生病去医院，检查项目比较多，总体费用高，尽管目前大多数人有合作医疗，但对于农村居民来说还是挺贵的，很多农村家庭由于家人得重病而陷入贫困。
（九）部分村庄出现“庸人治村”“狠人治村”
由于当前农村村干部每月能够领取财政工资，成为正式“吃皇粮”的人，再加上国家对农村财政扶持力度越来越大，所以村干部竞选成为香馍馍。但遗憾的是，在QY 县部分村庄，有能力、有思想的人大多在外面，不愿意回来，只好在尚留在村庄里的“矮子里面选将军”，其管理水平当然高不到哪里去，出现“庸人治村”。另外，在一些经济相对发达、利益复杂的村庄，贿选以及带有暴力性质的选举时有发生。为解决村里难缠的人和事，部分村庄的村干部往往由家族势力庞大，做事比较狠、作风霸道的人担任。如果监督机制不健全， 少数治村狠人可能把所在村当作自己的“自留地”和“独立王国”， “狠人治村”就可能演化为“恶人、村霸治村”，激化基层矛盾， 损害集体经济和农村发展，扰乱、冲击正常的乡村治理。
几点政策建议
应该说，当前QY县域农村发展所面临的制约因素或隐忧，既体现了本地的特性，也能从中看到整个国内农村发展存在的一些问题，需要引起重视并积极应对。
1 . 继续加大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尤其是道路、农田水利和文化娱乐设施。未来随着汽车下乡消费政策的推行，更多的家庭将用上汽车，农村的道路将更加拥堵，道路的升级改造势在必行。此外，农村消费水平提升对文化、体育娱乐设施需求越来越多，可以考虑在有条件的地方增加图书、文化、体育等设施建设，丰富乡村文化生活。
2.加大农村环境治理力度。在有条件的乡镇建设垃圾处理设施， 在不具备条件的乡镇实行垃圾固定投放点，鼓励村民将垃圾分类处理，由专门机构定期到各乡镇统一收集垃圾。
3.加强农村新房建设的统一规划和宅基地的治理。利用建设美丽乡村和保护传统古村落的机会，对农村新建住房进行规划，争取建设一批体现本地特色的民居。此外，加强耕地保护力度，杜绝占用良田、耕地的行为，将废弃的宅基地进行复耕，减少浪费。（下转70页）
4.重视农村婚龄男青年的婚配问题。由于现在农村婚龄男女大部分在城市打工，所以农村婚龄男青年的婚配问题表面上在农村，而实际上解决此问题的是城市。接纳他们打工的城市一定要关心他们的个人问题，可建立专门的组织负责促进和撮合打工男女缔结婚姻，为他们提供各种方便和相应的帮助。
5.加强新生代农民工的职业培训工作。目前全国1980年及以后出生的新生代农民工已逐渐成为农民工主体，占农民工总量的一半以上。与上一代相比，新生代农民工对农业生产不熟悉，对土地不眷恋，既没有务农的意愿，也缺乏耕种的技术，对农村的感情比较淡漠。对城市生活向往，更希望通过个人的努力留在城市，融入城市，与城市居民享受“同城待遇”，在职业选择上更倾向于劳动环境与就业条件更好的行业。因此，政府、教育培训机构、企业作为参与新生代农民工职业培训的主体，需从运行机制、组织结构、培训内容与方式等方面进行调整，将有助于摆脱新生代农民工培训的困境，帮助其提升综合素质，更好地融入城市生活。
6.选好农村带头人，加强农村村民自治管理。国内著名的经济发达村镇经验表明，农村的发展需要有思想、懂经营、懂管理、强有力的带头人，振兴乡村关键是培养一大批好的农村带头人。因此，应重视农村党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的培养和建设，鼓励在外地有能力、有思想的人回乡竞选村委会主任， 继续做好向农村派遣大学生村官、第一书记等工作。
作者单位：国家发展改革委价格监测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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